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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ひで - 鈴木常吉

2015.03.03#珞珈之声#微小说#致D#

01-Donna Donna-Joan Baez

     “很快你就八十二岁了。身高缩短了六厘米,体重只有四十五公斤。但是你一如既往的美丽、幽雅、令我心动。我们已经在一起度过了五十八个年头,而我对你的爱愈发浓烈。我的胸口又有了这恼人的空茫、只有你灼热的身体依偎在我怀里时,它才能被填满。”

     “你有一头浓密的棕发,珍珠色的肌肤。第一次见你,我便被你那舞蹈般的步态迷住了。男人们围着你,用蹩脚生硬的英语向你献殷勤。你在中间好像米洛斯岛的阿芙狄洛特。我在想,‘我不会有机会的’,我是多么不起眼的一个“澳洲犹太小子”呀。然而到我们第二次见面,也是第一次约会,我自己都不敢相信,我对你说,‘我们去跳舞吧。’你说why not。那是一九四七年十月十二三日,大雪后天下着毛毛雨,空气湿润而冷峻。”

02-Pardon Mon Amour-Gerard Darmon

    “那时我们多么贫穷——我们借住在朋友的房子里。在餐厅里,为了再喝上一瓶红酒,我们上演了电影《魔鬼附身》里的一幕:你严肃而冷静地对餐厅主管说,这剩下的一半酒里有瓶塞的味道。他识破了我们的招数,但还是为我们换了一瓶。那时我便暗自想到,‘我们天生就是一对好搭档。’”


    “没有人能像你那样理解我的工作——你自己本就是有过如此经历的人,如果不是我的妻子,你也许会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作家。你知道这样的感受,词语如潮水涌来,你找寻着它们最为清澈的组织过程,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——你知道我无法离开写作,一刻也不能停下;你知道前一分钟我还在好好吃着饭,与你谈话,一旦语言的工作进入了我的思想,我便要拿起笔了。正因为你理解了我写作者的身份,便不得不承担我因为工作而将你放在一边的寥落。我一直在想,是不是和我一起,你比一个人的时候还要感觉孤独?”

03-Gloomy Sunday-Sarah McLachlan

    “你常常说,《叛徒》的写作改变了我。我必须向你解释,写作的魔术,就在于描述自我;然而在这过程中,又要避免成为他者之镜的囚徒,成为绝对的客体。我只有不断对自己提出问题,不断重新定义自己——这是一个我一个人无法定义的结局。然而在起名为‘你’的一章中,我却常常跑题,这一章本该标志着我生命中一个重大的转折点,也就是与你的相遇,本该讨论‘与你一同发现了爱,使我找到了存在的愿望’以及这一切的原动力。我却更换了主题,开始描写金钱如何成为人际关系的中心,对消费模式的批判等等。我是这样自私。所以书的结尾,我对于我们爱情的誓言只能是形式上的。我没有承担起它的重量,没有写我们的故事,没能将它具体化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形象总是变形的,我将你写成了一个可怜的女孩。事实上,你有自己的朋友圈子,你挣钱挣得比我多,在英国还有个忠实的爱人在等着你下决心嫁给他。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写下那些令人厌恶的文字,因为实际上我要说的是,‘我爱你’。直到《叛徒》出版,我才意识到,我亏欠你那么多:你把你的一切都给了我,使我成为了现在的我。”

04-Vincent-Don McLean

    “我常常想,是什么使我们无法分离。关于这一点,我从未清楚地向你表达过我的思考。是婚姻吗?不,不是的。对于婚姻,我怀有一种原则性的、观念性的偏见,我认为它只是种资产阶级的固有习惯。婚姻只是将我们的关系规律化、社会化的一种联结,与我们的爱情并没有任何关系。婚姻制度内,两人的体验与情感会被这法律催生出自我管理的倾向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是命运相同的,我们都是在不稳定和冲突中长大的孩子。我们注定要彼此保护。我们需要借助彼此,共同创造一个这个世界原本拒绝给予我们的位置。因为这,我们的爱情必须是生活的契约。”

    “然而十年、二十年后,什么才能证明这‘生活的契约’仍然满足我们的欲望呢?你的回答令我无法抵挡——‘如果你和一个人结合在一起,打算度过一生,你们就将两个人的生命放在一起,不要做有损你们结合的事情。建构你们的夫妻关系就是你们共同的计划,你们永远都需要根据环境的变化而不断地加强、改变、重新调整方向。’——这几乎就是萨特的哲学。”

    “你有种天生的威严,有合约及组织意识,能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构筑一席之地;有时候我想,也许没有我,你的生活会更容易。你相信‘是婚姻签下了我们共同生活的契约’,而我对此沉默而犹疑,这使我差一点就失去你。最后我明白过来,我不需要任何所谓‘考虑一下’的最后期限,任何使我失去你的思考;如果我就这么让你走了,我会后悔一辈子。你是我第一个投入了全身心去爱的人,是能够激荡起我内心回声的人,如果我不能真切地爱你,也许再也无法爱任何人。”

05-思ひで-铃木常吉

    “你的病情突然严重了起来。我曾经想要相信,‘我们的一切都是共同的’,但当你沉浸在痛苦中时,你却是那么孤独。我在医学杂志上找到了三十几篇关于脊髓照影的文章,知道碘对你的健康造成了无法逆转的伤害。你放弃了日后被福柯称为‘生物权力’的医药技术。我握着你的因为疾病而消瘦的手,多想分担你的苦痛。可是我不能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,我比任何时候更清楚我的内心。我好像听到凯瑟琳·费舍尔在唱,‘世界是空的,我不想长寿’。我守着你的呼吸,我不要参加你的葬礼,不要收到装有你骨灰的大口瓶。这些话,在我那本号称‘关于你我’的小说《叛徒》里没有说,在日常生活的一蔬一饭里没有说,如今,你我白发苍苍,以上,便是我生存经验的全部答案。”

    这篇法国哲学家、作家安德烈·高兹写给妻子多莉娜的情书《致D》问世的第二年,两人便双双自杀,共赴“经彼此而生、为彼此而生”的命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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